活物

|秦姣姣

我们活在一个布满肌理的世界,它们大多时候静静地围在我们的眼睛和身体周围,所营造的是一种充满无意义的平凡的氛围,但没有它们,我们可能就像身处外太空了,无所依靠,无所凭借,这样的话人会构建出什么样的感知体系呢?肌理是随机的,就像天上的云飘着飘着就有规律地形成排山倒海之象,就像动物集体迁徙时在地球外壳上蔓延,就像一阵风暴吹过后的沙漠;肌理也是刻意的,就像人类建筑的路面和围墙,就像大片的庄稼和码放整齐的自行车;肌理其实也是构建并承载历史和记忆的。如果说每个陌生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刻都有一个出场方式,我想莫籽就是从一面平淡无奇甚至有些许苔藓、裂缝、灰尘、划痕的石头墙上随着夕阳快要消失的微弱光影而小心地出现在我面前,这满世界的人,很多人于我们而言并不存在,莫籽用他满身细小、锋利又规律的肌理宣告了他的存在。

肌理有一种静谧的属性,莫籽在不得已的时候尽量萎缩地游走过生活的场所,他更多的时间用于躺进纸和画布里,小心而轻柔地幻化到肌理中的密集的线条和点里,那些线条和点看起来如此拥挤,但又想彼此尊重互不侵犯,于是就码了一层又一层的空气,一切井井有序地进行,后来就越来越厚重,既不沉闷也没有坍塌的危险,莫籽尽量拉长幻化的时间,因为他渴望存在,并渴望存在的一切强化他,于是拿起了一罐啤酒。

夜晚,狭长的灯柱下,他顺应着各种各样的语言肌理而改变线条的节奏,音乐提升了他生长肌理的速度和技巧,当灯光被铺平在石头路上,他开始旋转环绕,抛洒肢体就像抛锚一样,直到他慢慢觉得他好像真的靠岸了,不知道是否还要流浪,但此刻岸上的气温如此适合生长,他就找到一处跟过去差不多一样的石头墙住了进去,也就是我看到他出场的那面石头墙。气温改变了他,他就在纸上绘制了更丰富的季节,以及更多的活物,因为开始画活物,他就只能跟着活物的踪迹而变得活泼和俏皮起来。回想过去,他在消融自己,沉没于贫瘠的大地和干渴的沙漠里,而现在他在新土壤的肌理里充满了多变的形状,并慢慢立于纸面,有一天,莫籽发现立于纸面的自己开始寻找自己的目光,他开始躲闪,因为他来自于肌理的世界——一些碎石拼凑起来的、平凡又有点丑陋的、阴暗又冰冷的墙,季节会轮换,他认为他总会轮回到最初的模样,但此刻,纸上的自己开始给桌前的自己默默上色,颜色越来丰富,用轻柔的毛笔,用尖细的硬笔,用刺眼的刮刀,用丰富的手法让桌前的自己体验了手术般或按摩般的痛苦和快乐,他起初不是主动的,但现在已经被动地从肌理世界里分离了出来,他成为了肌理世界观望的风景,一个美妙绝伦的活物。

季节会轮换,这是自然也是历史的规律,历史最后的状态还是贴近和融为肌理,就像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被人逐步退却观望时变成了一排排线和一堆堆点,而,当下的观者,就像一个庞然大物,以微观的方式去看这些字时,肌理的世界又会慢慢分离出鲜活的生命,肌理世界和它分离出的活物相互依存,随着季节的节奏时而沉寂时而活跃,莫籽在不断地绘制过程中已然参透了变化里蕴含的永恒,他穿越了孤独,灌注了浩瀚。

「 秦姣姣,80後女畫家,2007年畢業於佳木斯大學,2007年至2010年在798藝術區和宋莊工作生活,現居廣州 」